虛雲老和尚名古岩,又名演徹,字德清,祖籍湖南湘鄉縣。俗姓蕭(一說“肖”),,父玉堂,生母顏氏,庶母王氏。其父在福建做官,所以虛雲老和尚于道光二十年庚子七月出生在福建的泉州。出生後不久生母顏氏就病故了,庶母王氏將他撫育成人。13歲時隨父親回湖南湘鄉。師自幼對葷腥就不感興趣,見三寶物卻生歡喜心,喜讀佛書。17歲時,師就萌生了出家的念頭,曾隨堂弟一起出走到南嶽,後被家人截回,為了斷絕師出家的念頭,家人強迫師離開湖南到福建,並讓其和田氏、譚氏二人成婚。然師仍不改其志,同居而不染。田譚二氏,乃是官家子女,深明禮義,夫唱婦隨,頗亦樂意而聽從于師。19歲時,作皮袋歌留別田譚二氏後越牆逃至福州鼓山湧泉寺從常開法師披剃出家。出家法名古岩,字德清,隔年又依妙蓮和尚受具足戒。後妙蓮將衣缽傳授于他,師遂成為臨濟宗的第四十三代傳人。
師出家後其父在泉州,心情焦急,派人四處尋訪。師隱居後山石洞三年,冬夏一衲,以野菜充饑,禮萬佛懺。後其父告老還鄉,師就在鼓山當各種苦行職事,如挑水,圓頭丁,廚房做菜,齋堂和人添飯,如是三年。據師所說,在俗帶來五百大龍銀,就在這時,在齋堂裏當行堂時買小菜供養大眾,買得光光。

師二十七歲,有鄉人來言其父在鄉因頻念于師,四探無著,遂感成病,而仙逝於原籍湘鄉。其庶母王氏帶領田、譚二氏在湘鄉的觀音山削髮為尼。王氏法名妙淨,田氏法名真潔,譚氏法名清節。

師二十八歲,重居山洞潛修,日食松花,渴飲坑水,如此又三年。日久褲履俱敝,僅一衲蔽體。頭上束金剛圈。鬚髮長盈尺。雙目炯然。人望見之以為魅。怖而走。 師處深山大澤中。虎狼不侵。蛇蟲不損。不受人憐。不食人間煙火。幕天席地。萬物皆備於我。心中歡悅。自以為有所得,一日,似有所悟,頓覺身輕如毛,步履如飛,萬念俱息,自在無礙,蕩蕩然如空中物,如是勝境,一年有再。

師三十一歲,經人指點,前往天臺華頂峰龍泉庵頂禮融鏡老法師,時師因「棲息山岩洞中」,長年苦行,披頭散髮,衣不蔽體。「融鏡老法師顧視良久,問『你是僧耶?道耶?俗耶?』 師答『僧』。又問『受戒否?』 答『已受具』。再問『你這樣,試有多久?』師予略述經過。老法師又問『誰教你如此做?』師答『因見古人每多苦行成道,故此想學。』老法師開示『你知道古人持身。還知道古人持心否。觀你作為。近於外道。皆非正路。枉了十年功夫。岩棲穀飲。壽命萬年。亦不過如楞嚴十種仙之一。去道尚遠。即進一步。證到初果。亦不過自了漢耳。若菩薩發心。上求下化。自度度人。出世間不離世間法。你勉強絕粒。未免顯奇立異。又何怪功夫不能成片呢。 」 師被老人痛處一錐。直透到底。複頂禮求開示。師曰。 「我教你。若聽。在這裏住。不聽。任去。」
師曰。 「特來親近。焉敢不聽。」師即贈以衫褲衣履。令剃發沐浴。作務去。並教看「拖死屍是誰」的話。師從此試粥試飯。及學天臺教觀。勤勞作務。得融鏡老法師嘉許。後師又依融老指示,前往國清寺參禪學教,至方廣寺學習法華經。

師三十六歲離開融老,朝普陀山,經奉化雪竇寺,聽講彌陀經,是歲在普陀後山法雨寺過年。越年,至寧波育王寺拜舍利,至天童寺聽講楞嚴經。三十八歲,至杭州西天目親近天朗和尚,三十九歲,至常州天寧寺,親近清光和尚,四十歲,至鎮江焦山,親近大水和尚,四十一歲,至金山寺親近觀心和尚,四十二歲,至揚州高旻寺,親近朗輝和尚,是年在寺過冬打禪七。

光緒八年壬午師四十三歲自覺予割愛辭親。出家二十餘年矣。道業未成。隨風飄蕩。心生慚愧。於七月初一日由普陀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直拜至五台為止,以報父母恩德。時附香者。有遍真。秋凝。山遐。覺乘。等四禪人。至蘇州常州。四人漸皆退去。唯師仍向前拜。後又經獅子山。從蘇北入河南省。經鳳陽毫州。昊陵。嵩山。洛陽白馬寺。曉行夜宿。風雨晦明。如是行。如是拜。一心念菩薩聖號。苦樂饑飽。不縈念矣。臘月至黃河鐵卸渡。 (又名鐵謝)過光武陵。初一住店。初二渡河。泊岸。天已晚。不敢行。四無人煙。于路旁有一擺小攤之茅棚。亦無人居。歇足此間。趺坐而坐。夜寒甚。大雪漫漫。次早舉目一望。化為琉璃世界。雪深盈尺。無路可行。過往無人。更不知去向。先則枯坐念佛。飽受饑寒。因草棚並無遮欄。蜷伏一角。既而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饑。僅存一息。而正念不忘。一日。兩日。三日。如是雪。如是寒。如是饑。漸入迷態。初六午後。雪止。微見日影。然已病莫能興矣。初七日來一丐者。見師臥雪中。致問。師亦不能言。知是凍傷。將雪撥開。以圍棚草烤火煮黃米粥。令食。得暖氣複生。問「何來。」 師曰 「南海。」 問「何去。」 曰「朝五台。」師問丐者貴姓名。曰「姓文名吉。」 師問「往何處。」 曰「來自五台。回長安去。」 師問「既是五台。寺中有來往否。」 丐曰「人皆識我。」師問「此往五台。路經何處。」 曰「由孟縣懷慶黃沙嶺新州太谷太原省代州峨口即到山。若先到秘魔岩。此處有南方僧名清一者行持甚好。」 師問「由此到山多少程。」 丐曰「二千零。」 及至天晴。丐煮黃米粥取雪代水。丐指釜中問「南海有這個麼。」 師曰「無。」 丐曰「吃什麼。」 曰「吃水。」 釜中雪溶後。丐指釜中水曰「是什麼。」師無語。 丐曰「你拜名山何求。」師曰。 「生不見母。以報親恩。」 丐問「你背負行李。路遠天寒。何時能達。勸你不必拜香了。」 師曰「誓願早定。不問年月遠近也。」 丐曰「你願難得。現今天氣好轉。雪尚未化。無路可尋。你向我來的足跡行去罷。此去二十裏有小金山。再二十裏孟縣。有寺可住。」 遂揖別。因雪深不能拜。顧禮足跡。抵小金山掛單。翌日過孟縣。至懷慶(沁陽)途中將到洪福寺。有一老者名德林。見師在路拜香。近前將香凳接著。曰。 「請上座進寺。」喚徒將行李搬入寺。殷勤招待。茶飯後。問。 「上座由何處拜起。」師略述為報親恩由普陀拜起至此已兩年矣。 後師在寺內過年。

師正月初二由洪福寺起拜香。抵懷慶府。複回寺寄宿。初三日告別德林老人。大哭不舍。珍重後期而別。是日到府。城內小南海。不許掛單及留宿。即出城外宿路邊。是夜腹痛極劇。初四早仍拜行。晚發冷病。初五起痢疾。每日仍勉強拜。至十三日抵黃沙嶺。山頂只一破廟。無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進飲食。日夜瀉數十次。起動無力。廟在山頂。無過往行人。瞑目待斃而已。無悔念也。十五深夜見西邊牆下有人燃火。疑為匪類。細看久之。見是文吉。心中大喜。呼文先生。彼執火來照曰。 「大師父你怎麼還在這裏。」 師將經過向伊說。文即坐身邊安慰師。拿水一杯給師喝。是夕得見文吉。身心清淨。十六日。文吉將師之污穢衣服換洗,並給一杯藥與師喝。十七日師病退。食黃米粥二碗。大汗內外輕快。十八日師病癒。師謝文吉曰。 「兩次危險。都蒙先生救濟。感恩不盡。」 文曰「此小事。」 問文「從何處來。」曰「長安。」 師問「何去。」 曰「回五台。」師曰 「可惜我在病。又是拜行。不能追隨先生。」 文曰「看你從去臘到今。拜路不多。那年能到。你身體又不好。決難進行。不必定拜。朝禮亦是一樣。」 師曰。 「先生美意可感。但我出世不見母親。母為生我而死。父僅得我一子。我竟背父而逃。父因我而辭官。而促壽。昊天罔極。耿耿數十年矣。特此發願朝山。求菩薩加被。願我父母脫苦。早生淨土。任他百難當前。非到聖境。死亦不敢退願也。」 文曰。 「你誠孝心堅固。也算難得。我今回山。亦無甚急事。我願代你負行李。伴送行程。你但前拜。輕累許多。心不二念。」 師曰。 「若能如此。先生功德無量。倘我拜到五台。願以此功德。一半回向父母。早證菩提。一半奉送先生。以酬救助之德。如何。」 文曰。 「不敢當。你是孝思。我是順便。不必表謝。」 文吉在此照應四日。病已大退。 十九日師扶病起香。從茲荷物作食。都由文負擔。師妄想頓息。外無物累。內無妄念。病亦日愈。體亦日強。辰旦至暮。可拜行四十五裏。亦不覺苦。至二月底到太谷縣離相寺。住持參學林下。見知客禮畢。知客見文吉問師曰。 「這位是你甚人。」告以故。 知客厲聲曰。 「出門行腳。不達時務。這幾年北地饑荒。朝什麼山。什麼大老官。要人服侍。欲想享福。何必出門。你見何處寺門。有俗人掛單。」 當下聽其呵責。不敢回聲。師認錯告辭。 知客曰。 「豈有此理。由你自便。誰叫你來。」 師聽話頭不對。即轉過話說。 「這位文先生。請到客店住。我在此打擾一單何如。」 知客曰。 「可爾。」 文曰。 「此去五台不遠。我先回去。你慢慢來。你的行李。不久有人代你送上山的。」師苦留不得。辭去。時四月十八。夜月正明。師欲追文吉。星夜向太原府拜香前進。心急起火。次日腦熱。鼻流血不止。二十日到黃土溝白雲寺。 知客見師口流鮮血。不准掛單。勉強過一夜。師向忻州前進,一日,在途拜香,後面來一馬車,車中坐一官員,官員一見師在路上拜香,下車,趨前問道:‘大師,在路上拜香,有何意思?’師答:‘為求懺悔,為報父母恩德。’官員又問:‘那麼要到那裏?’師答:‘要到五臺山。’官員聽師口音,知是湖南人,官員也是湘人,彼此誼屬同鄉,談笑格外親熱,官員看師身負行李,拜香不便,就提議對師說:‘我住峨口白雲寺,師朝五台,必經之地,師之行李,我代你先送上山去,師父意思若何?’師遂感謝,就將身上行李解下,搬上馬車,由官員帶去。隔二十天,師才到白雲寺,官員乃是營長,一見師到,迎至營部優待,休息三天,告辭,營長贈送路費禮物,師全不受,營長另派兵士將行李路費禮物,送至五臺山顯通寺,交還于師。

師禮至五台顯通寺住下後。先到附近各刹進香。遍問文吉其人。無有知者。後與一老僧說及情由。老僧合掌曰。 「文殊菩薩化身也。」師即頂禮謝。二十二日起香。兩日拜至東台。月朗星輝。進石室上香。在室內朝夕禮誦。禪坐七日。下臺拜那羅延窟。裹糧已盡。六月初一日回顯通寺。初二起香。上華嚴嶺。過夜。初三拜北台。在中台過夜。初四拜西台。過夜。初五回顯通寺。初七拜南台。在南台打七。十五下臺回顯通寺。參加六月大佛會。至是為超生父母。拜香三年願畢。(隨喜讚歎,頂禮)

師四十六歲,朝五臺山願畢,下山,途便禮西北諸名聖古跡,向北行,至大營渾源南境,朝北嶽山,至平陽,遊南北仙窟,至蒲州,漢壽亭侯關侯,入陝境,西嶽華山,入甘肅,崆峒山,至長安,慈恩寺大雁塔,華嚴寺禮杜順和尚塔,牛頭寺,興國寺,禮玄奘法師塔。翌年,到終南山與諸老同參覺朗、冶開、法忍、體安、法性諸上人在南五台茅棚住兩年。四十八歲下山,至漢中入川,七曲山,九曲水,劍門關薑維城。四十九歲,到成都,禮昭覺寺,文殊院,草堂寺,南下眉山縣,洪雅縣,朝峨嵋山,禮普賢菩薩,至峨嵋金頂進香,夜睹佛光,萬盞明燈,如星繁聚,其中勝境,說之不盡。朝畢下山,入西康,遊瀘定橋,入西藏拉薩,禮布達拉宮,至不丹國,喜馬拉雅山,入印度,朝佛聖跡,渡海入錫蘭,朝楞伽山,入緬甸,朝大金塔。師五十歲,回國過臘戍,入漢龍關滇境,至大理,觀洱海銀濤,聲聞數裏,歎為奇觀。朝雞足山,禮迦葉尊者,安邦大王廟,半山鳴歌坪,相傳尊者入山,八國王送至此,不忍去,在山修行,成護法神。朝華首門,此門系迦葉尊者在內入定,宛若城門,高數十丈,廣十餘丈,雙門關閉,門縫顯然。是日,師進香禮拜時,忽聞大鐘之聲,鐘鼓魚磬聲,在地土人均歡呼禮拜,稱有異人至,對師說:‘師必有道矣。’師婉謝道:‘不敢不敢。’至山頂,遊天柱峰,此峰為全山最高處,據山志載:‘全山有三百六十庵,七十二大寺。’今則全山不足十寺,僧伽與俗人無殊,子孫相承,各據產業,非本山子孫,不准在山中住,並不留單,師念往昔法會之盛,今日人事之衰,歎息不已!下山,至楚雄府,在西門外高鼎寺掛單。初到未幾,聞蘭香滿室,寺中執事僧向師道賀:‘上座至,仙蘭放異香,乃上座之德感也。’師初不知,後由寺僧,引述府志載:‘山有仙蘭,不見其形,遇真人而放香。今日蘭香滿山,必為上座德召所感。’遂殷勤招待,堅留師住寺中,師因回湘事急,卻之。至昆明,經貴州,入湘省衡陽岐山,參謁恒志老和尚,至湖北武昌。禮志摩和尚于寶通寺。學『大悲懺』法畢。赴九江入盧山。禮志善和尚于海會寺。參加念佛會。過安徽境。先黃山後朝九華山。禮地藏王菩薩塔。百歲宮。禮寶悟和尚。此老戒行精嚴。渡江至寶華山。禮聖性和尚。留住過年。


師五十一歲,至江蘇宜興顯親寺親近仁智老和尚,是時師在此寺過夏。入秋,到句容,和赤山老和尚同住山岩,赤老也是當時宗門下一位宗匠,每日除講經坐禪外,大家不分老幼都要出坡抬石頭,以抬石頭,作為‘看話頭’口號,每日如是工作,這種工作,是赤老特有家風,此即:‘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赤老用心之苦,自有禪門一個深錐處。師五十二歲,在南京與楊仁山居士研究因明論,般若燈論,是歲在淨成寺過冬。師五十三歲,與普照和尚,月霞法師,印蓮和尚,一道上九華山,同住一間翠峰茅棚,互相研究教理,弘揚賢首宗,由普照和尚主講華嚴,月霞法師主講五教儀,師主講楞嚴經,當時學者多來聽講親近,每日除講經坐禪外,也要出坡抬大石頭,一切規模都仿赤老那樣做法,一時之盛,成績斐然。越年,諦閑法師亦來同住弘法,師在翠峰茅棚研究教義,共有三年。

師五十六歲,到揚州高旻寺打禪七,至大通荻港,沿江行,遇水漲,忽失足墮水,浮沉一晝夜,流至採石磯附近,才給一個老漁翁撈起,老漁翁把他救活,送至寶積寺,但口鼻大小便諸孔流血,寺僧乃延醫療治,居數日,謝別,赴高旻寺打禪七,時病益烈,血流不止,小便滴精,師都不理,以死為待,晝夜精勤,經二十餘日,眾病頓愈,從此萬念俱息,工夫爐火純青,晝夜一如,行動如飛,飄然如置身於空界,一夕,心光發洩,頓見大地光明,山門外一切境界,洞然無礙,三叉河中行船,兩岸樹木,了了明明,看得一清二楚,這時,師自知這種境界,是心光洩露幻境,若是執著,為害甚大,此不過是參禪人所必經善境,實非聖境,師明白此底蘊,以是聽其自生自滅,但師在這時緊緊迫進,其禪功,殆有一日千里勢,至臘月,一個晚上,開靜時,護七師倒開水,忽燙著師手上,痛極,一時失慎,茶杯墮地,一聲破碎,師頓然大悟,如夢醒覺,隨即信口說道:

杯子撲落地 響聲明瀝瀝
虛空粉碎也 狂心當下息範
春到花香處處秀 山河大地是如來


師五十八歲,師以生而無母。未見慈容。僅于在家時睹真儀耳。每思之。輒覺心痛。夙願往阿育王寺。禮舍利。燃指供佛。超度慈親。遂往寧波。時幻人法師。及寄禪和尚(八指頭陀)等維護天童。師拜舍利。每日從三板起。至晚間開大靜。除殿堂外。不用蒲團。展大具。每日定三千拜。忽一夜在禪坐中。似夢非夢。見空中金龍一條。飛落舍利殿前天池內。長數丈。金光晃耀。予騎上龍脊。即騰空至一處。山水秀麗。花木清幽。樓閣宮殿。莊嚴奇妙。見母在樓閣上瞻眺。予即大叫母親。請你騎上龍來到西方去。龍即下降。夢即驚醒。覺得身心清爽。境界憭然。平生夢母。只此一次。 後每有人睹舍利。師皆參加。眾說非一。師觀多次。初見大如綠豆。紫黑色。至十月半兩藏拜完。再看。大亦如前。己變為赤珠有光。再拜。舍利大逾黃豆。色黃白各半。至此確信舍利之因根境而示現也。增加禮拜。至十一月初大病頓發。全不能拜。病近沉重。進如意寮。服藥罔效。臥不能坐。此時承顯親首座。宗亮監院。與盧姑娘等。多方施救。費財費力。終不見效。眾皆以為師世緣盡矣。師亦聽之。但以燃指報母恩不成。心生焦慮。


至十六日有八人入寮視予。皆為燃指來者。以為以病尚不重而求伴也。師聞之。知明日為燃指期。堅請參加。首座等皆不贊許。恐危險。師不覺淚如泉湧。曰。 「生死誰能免者。我欲報母恩。發願燃指。倘因病中止。生亦何益。願以死為休矣。」宗亮監院。時年只二十一歲聞之。亦流淚曰。 「你不要煩惱。我助你成就。明日齋歸我請。我先為你佈置。」師合掌謝之。 十七早。宗亮請他師弟宗信幫燃。數人輪流扶上大殿禮佛。經種種儀節禮誦。及大眾念懺悔文。師一心念佛。超度慈母。初尚覺痛苦。繼而心漸清定。終而智覺朗然。念至『法界藏身阿彌陀佛。 』師全身八萬四千毛孔。一齊豎起。指已燃畢。師自起立禮佛。不用人扶。此時不知自己之有病也。於是步行酬謝大眾。回寮。眾鹹歎稀有。即日遷出如意寮。翌日入鹽水泡一天。亦未流血。不數日膚肉完複。漸漸恢復禮拜。留住阿育王寺過年。

師六十一歲,擬再朝五台,由赤山出發,到鎮江揚州,入山東,東嶽泰山,到牢山,憨山老人海印寺,到曲阜,孔廟,孔陵。朝五台,朝畢,欲赴終南,以亂事日甚,仍回北京,在大鐘寺,七月聯軍攻陷北京,時王公大臣,有住龍泉寺者,與師相熟,咸勸師隨帝西行,至平陽,時遍地饑荒,人民以芋葉薯葉進獻,帝后食之而甘,至西安,帝住撫院,饑民遍地,有食死屍,帝諭禁之。巡撫岑春瑄請師至臥龍寺,祈禱雨雪息災,佛事畢,師往終南山,以自種自食,過著深山生活,為杜外擾,將德清改號為‘虛雲’。

師六十二歲,歲將暮矣,萬山積雪,嚴寒徹骨,師獨居茅棚,身心清快,一日,師坐爐邊,煮芋頭,趺坐待熟,不覺卻入定境。新春,鄰茅複成和尚來賀年,見師茅外虎跡遍滿,無人足跡,已甚異之,入茅視之,師乃入定,複成和尚遂用引磬替師開靜,師一睜開禪眼,看是同參複成,就問:‘你來什麼?’同參複成答:‘我來賀年。’師笑說:‘我們方外人,有什麼賀年。’複成問:‘你吃飯嗎?’師答:‘尚未。’師說著,欲舉手拿芋,但手一時麻痹無力,欲舉無能,複成和尚查視鍋裏芋頭,黴高寸許,問師入定許久,師屈指一算,已是十八天,複成和尚一面替師按摩手腳,一面對師賀道:‘可喜可賀,可為人天眼目。’師答:‘這是一點少經驗而已,那可說是入定。’師入定十八天這個稀有消息傳出去,先則近鄰諸同參道友,如本昌、妙蓮、道明、妙圓、修圓、青山、月霞、了塵諸老同參都來探視,繼則全山諸師友,後則白衣居士,終日有人來問長問短,使師應接不暇,師在夜間,一肩行李,又向千里萬里煙山去。

師六十三歲,和戒塵法師相約遠遊,入雲南境,過永北縣,朝觀音菩薩聖跡,渡金沙江,朝雞足山,複聞石門內魚罄聲,翌日,上金頂進香,此時師又重睹滇省佛教衰敗至此,各據寺產,自稱為大,師發願在山結一庵,以接朝山海眾,又為地方子孫寺廟所禁,思之欲淚,山上不能居留,遂下山抵昆明,得護法居士岑寬慈接住福興寺,是歲在寺內閉關三年,戒塵法師為外護。師六十五歲,由契敏和尚懇請出關,到歸化寺講圓覺經,四十二章經,皈依三千餘人。由夢佛上人請到筇竹寺講楞嚴經,傳戒,此即師在滇省弘法之始,大理提督張軍門松林,李軍門福興,迎至大理府,請講法華經,皈依又數千人,李提督福興請師住持崇聖寺,師婉拒,師曰:‘吾不住城市,早有願在雞足山掛單,而山上子孫不許,今諸位護法,能為圖一片地,願開單接眾,以挽救滇中佛教僧眾,恢復迦葉道場,此衲所願。眾稱善,乃令賓川縣知縣辦理,于山中覓得一破院,名缽盂庵,請師住持,師將該庵重修,辟為十方叢林,迎接海眾,此即師在雞足山重興之始。

師六十六歲,石鐘寺住持寶林和尚,請師傳戒,求戒者八百餘人,是年為重興缽盂庵,師往南洋募化,先至南甸,在太平寺講彌陀經,到仰光有一難險被害,高萬邦居士陪朝大金塔,秉輪到檳城,在極樂寺講法華經,在麻六甲青雲亭,講藥師經,到吉隆玻靈山寺,講楞伽經,法緣殊勝,前後皈依萬餘人。是歲冬月,在吉隆玻過年,接滇省全體僧眾急電,謂政府要提寺產,上海寄禪和尚來電,促請公回國,共圖挽救雲。

師六十七歲,春月回國,船經臺灣。又至日本,三月回國抵滬,隨即與寄禪和尚人等,進京請願,會庚子年隨鑾護駕諸王公大臣,共襄策是,得各護法幫助甚多,諸事順利,遂獲上諭,准免寺產捐稅,同時又得皇恩敕賜,‘雲南雞足山缽盂峰迎祥寺,加贈名護國祝聖寺,欽賜龍藏,鑾駕全副,欽命方丈,御賜紫衣缽具,欽賜玉印,錫杖如意,封賜住持虛雲,佛慈洪法大師之號,奉旨回山傳戒,護國佑民。內務府大臣傳知虛雲,謹領各件回山,永鎮山門,善為布教,地方官民,一體虔奉,加意保護,毋得輕褻,此諭,光緒三十二年七月十五日給’

師六十八歲,請藏諸事,業已辦竣。正月,運經出京,先至滬,及廈門,這段路程,全仗普陀佛頂山文質和尚,廈門轉道和尚之力佈置,師抵廈,忽接鼓山來電,謂妙蓮老和尚于正月在龜山圓寂,是時廈門諸山長老僧眾均到鼓山參加老人荼毗禮,師趕回鼓山,為妙蓮老和尚建塔,傳幽冥戒,至四月十日進塔,靈骨一半入塔,一半運至檳城極樂寺入塔供養。師迎藏經及妙蓮老和尚靈骨灰至檳城極樂寺,大眾迎者數千人,供靈時,大眾念經,念到變食真言時,又忽起旋風,將萬花吹散,靈龕頂湧白光,直透二裏外,成為奇跡。各事理妥,師啟程到母那,觀音亭講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繼則乘船赴暹羅,船中無素食,終日趺坐,有一英人至師前,問曰:‘大和尚,要往那裏?’師知英人能懂說華語,回答:‘要往雲南。’英人邀師至客房坐,出糕餅牛奶,請師,師恐葷質,婉卻之。英人又問:‘你是雲南何處?’師答:‘是雞足山迎祥寺。’英人說:‘此寺規矩甚好。’師問:‘先生曾到過嗎?’英人答:‘曾做過騰越昆明領事官,曾到該寺參觀。’英人又問師:‘到外國何事?’師將請藏經回滇,因路費缺乏,先到檳城化緣事相告。英人再問:‘那你有公文嗎?’師將公文證據及緣簿示之,英人慷慨地在緣簿寫捐三千元,此亦奇緣,英人請師素食,同船到暹羅上岸分手。師住龍蓮寺,講地藏經,期內,英人到寺拜謁,付三千元,即辭去。師講畢,因法會殊勝,眾請續講普門品,聽者數百眾,一日,師趺坐,一定九天,忘記講經,一時暹京哄動,出定後,經講畢,國王請師至王宮誦經供養,官紳皈依數千人。

師六十九歲,所載藏經,分乘三百餘馱,在路上數十日,人馬平安,是時雲貴總督李經羲,奉諭派員到大理,率官紳接旨迎藏。師七十一歲,滇督李帥,暨其家眷來寺皈依。夏間,由鼓山轉來湘鄉家信,拆閱清節尼來書拜違尊顏。時深繫念。奈雲山阻隔。音問難通。疏慢之愆。職是之故。遙維德公大和尚。動定綏和。法體康健。曷勝遠祝。憶君遁別家山。已五十餘年。寤寐之間。刻難忘懷。未審道履何處。仙鄉何所。未獲衛侍左右。實深歉仄。今春正月。側聞高隱閩海。優遊自得。聞之不禁悲喜交集。然究未知的實下落。真令懸戀難測。因念上離父母養育之恩。下棄吾等結髮之情。清夜思惟。其心安忍。況今兄薄弟寒。父母年邁。吾等命乖。未能興宗繼嗣。家中無倚靠之人。宗嗣無接續之丁。每憶念及。未嘗不涔涔淚下也。儒以五常為道。昔湘仙尚度文公及妻。且我佛以親怨平等。調達耶輸。儘先度之。想吾等與君豈非緣乎。既不動鄉關之念。還須思劬勞之恩。吾等無奈之何。今將家事。略述大概。自駕別後。慈父令人四探無著。慟念於懷。常感有病。告老回家。養病一年餘。至甲子年(同治三年)十二月初四日巳時逝世。喪事辦妥後。姨母(即庶母王氏)領我並田氏小姐。同入佛門。姨母法名妙淨。田氏鵝英法名真潔。我名清節。家事概交叔嬸料理。多作善舉公益。餘不煩敘。鵝英吐紅。披緇四臘。撒手西歸。乙亥年。伯父在溫州病故。我大哥現牧西寧府。榮國(從弟)偕鵝英三弟赴東洋。華國繼續君嗣。至富國從君去後。未見信音。古謂大善無後。君雖僧伽再世。然頓絕二祠香煙。雖是菩薩度盡眾生。未免使愚迷謗無孝義。吾本於孝義有虧。常慕君之靈根深厚。志昂誓堅。若蓮花之不染污泥。又何必遠離鄉井。頓忘根本。吾之所以痛苦呈書者。特為此也。去冬(宣統元年)己酉歲。十二月初八辰時。姨母王氏(即比丘尼妙淨)告辭西歸。在彌留時。跏趺說偈。

每因恩愛戀紅塵,貪迷忘失本來人!八十餘年皆夢幻,萬事成空無一人!
今朝解脫生前累,換取蓮邦淨妙身。有緣念佛歸西去,莫于苦海甘沉淪!

偈畢。斂視寂逝。異香數日。端坐巍巍。儼然如生。嗟乎。世雖夢幻。木人也感涕矣。今寄數語。使知家中事務。信到之日。速請束裝就道。萬勿遲延。並將富國一同回家。不枉清節傾渴翹冀。竭盡愚忱。是吾所深幸也。況茲聖教凋淩。楚夏風俗。君豈不知。伏祈我師如迦葉尊者。放紫金光。同作法侶。滿腔蓄淚。盡形一望也。鄙語千言難盡。意義在不言中。匪朝匪夕。盼禱無涯矣。肅此敬叩慈安。伏乞丙鑒不宣。


君亦鴻雁別故鄉沖霄獨自向南翔
可憐同巢哀哀侶萬里秋風續恨長

望斷天邊月淚泉瀉滿睛我棲湘江上竹痕已成斑
君必成大道慧業日當新昔時火宅侶原是法城親

觀音山尼弟子清節頂禮百拜哽咽泣書《時(宣統二年)庚戌二月十九日》

師看了,感慨萬端,但又得悲喜交集。

師七十二歲,是年宣統三年,辛亥革命,武昌起義,清帝遜位。在滇省掌新軍為協統李根源,惡諸僧徒,親督隊伍赴雞足山,逐僧拆寺,指名捕師,師寺中百餘僧眾亦皆驚恐,勸師逃避,師曰:‘諸位驚懼則去,老衲不畏矣。’李根源領兵入山,駐軍悉檀寺,毀金頂雞足大王像,毀佛殿,毀諸天殿,師以事急,親自下山會見李根源,但至軍門首,守軍不肯通報,師逕入,見李根源與前四川布政使趙藩同坐殿內,師至前致禮,李不顧,趙藩與師有舊,遂問師來此何干,師將情由陳述。時李公怒形厲聲問道:‘佛教有何利益?’師笞:‘聖人設教,濟世利民,為善去惡,從古政教並行,政以齊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為萬物之本,本得其正,萬物得以寧而天下太平。’此時李公怒氣稍溫,又問:‘泥塑木雕,豈不空費錢物?’師答:‘佛言法相,相以表法,不以相表,于法不張,令人起敬畏之心耳。人心若無敬畏,無惡不作,禍亂以成,即以世俗言,泥山塑聖,丁蘭刻木,中國各宗族祠堂,以及東西各國之銅像等,亦不過令人心有所皈,及起其敬信之忱,功效不可思議,語其極則,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至此,李公略現悅容,呼左右具茶點來,又問:‘何以和尚不做好事,反而做許多壞事,成為國家廢物!’師喟然感歎一聲答:‘和尚是通稱,有聖凡之別,不能見一二不肖僧,而棄全僧,豈因一二不肖秀才,而罵孔子,即今先生統領兵弁,雖軍紀嚴明,其亦一一皆如先生之聰明正直乎!海不棄魚蝦,所以為大,佛法以性為海,無所不容。’這席話,說服李公,知師非凡輩,俯首致敬,留師晚齋,秉燭深談,由因果說到業報,由淺入深,言愈暢,而理愈明,此時李公猝然大歎:‘佛法如此廣大,吾已殺僧毀寺,罪業深重,奈何!’師慰道:‘此一時之風氣,非公之過,願公以後,永護佛法。’是年,上海佛教同人來電,促師至滬,共襄佛教大局,因民國初立,訂制佛教會新章,師于南京晤孫中山,商改訂會章,事畢,複與寄禪同往北京晤袁世凱。佛教局面稍靖,寄禪忽病,坐脫於北京法源寺,師為料理喪事,扶柩至滬,在靜安寺開佛教總會成立大會,及寄公追悼會畢,師領滇黔兩省分會公文,及滇藏支會公文,準備回滇,李公根源,廣書介紹函,與蔡鍔諸公,共為護法。師七十三歲,回滇後,即開辦佛教分會,在文昌宮成立大會,舉辦佛教學校、佈道團、慈善醫院。師八十歲,春月,在昆明忠烈祠啟建水陸道場,法會開始,即大赦及禁屠,於會期中,師上壇拈香時,全壇蠟燭盡開燈花,狀如蓮花,霞彩奪目,法會圓滿,空中現出寶蓋幢幡,飄漾雲中,全城目睹,羅拜于地,唐督繼堯感動,合府皈依于師。

師八十二歲,滇省顧品珍倒唐奪政後,二月起天雨不息,城內可行舟,七月旱災數月,熱毒蒸騰,喉疫大作,死人數千。師八十三歲,滇省連年災旱,人民病苦,喉疫大作,死亡無數,上自將領,下至士民,無不思唐公舊德,群議定迎唐公回任,唐回滇督任,詣寺請師禱雨,壇設雲棲寺,祈禱三日,雨大降,人民喜悅,喉疫一症,依然蔓延猖獗,唐說:‘聞雪能止喉病,今已暮春,何能得雪?’又請師求雪,越日,雪下盈尺,喉疫頓息。

師九十歲,國府主席林森,海軍總司令楊樹莊,前省政府主席方聲濤等人,屢思整頓鼓山,非師莫屬,以是前後函電多次邀請,師因念鼓山乃薙染之地,義難辭卻,則應邀請,師自接任鼓山住持,師九十一歲,在鼓山住一年後,諸事整理,略為就緒。春期傳戒,在戒期間,丈室丹墀兩株鳳尾鐵樹,忽然開花,花大如盆,須瓣若鳳尾,如優曇花,遠近來觀,絡繹於道。據古德相傳,兩株鐵樹,一為閩王手植,一為聖箭祖師手植,皆唐代物,千年以來未嘗開花。

師九十五歲,一早,師過早殿回來,趺坐間,似夢非夢,見六祖至,語曰:‘時機已到,你可回去重修南華。’師突醒,甚異之,但也不置盡信,昏昏又入睡狀,六祖又來催去,如是者再,清早老人過堂回來,卸下衣袍,對觀本法師及之清侍者師說:‘奇怪,我清早一連三次夢見六祖來叫我去重修南華。’師說著,似有感慨萬分,又說:‘南華祖庭,為天下五宗發源地,道場本應重修莊嚴,惜我虛雲年已高邁,恐不能如師命矣!’說已,慨然不置。過三天,接粵北綏靖主任李公漢魂,電函邀請師住持南華寺。是歲,師到南華,只見殿宇已傾,房屋破壞,只得蓋搭葵蓮竹屋以住眾,而諸方來客,達數百人,粵韶官紳眷屬多來隨喜,皈依甚眾。是冬傳戒,入晚說菩薩戒時,有猛虎至,時達官貴人有帶兵弁舉槍欲擊,師急止之,虎伏階下,馴若家犬,師為說三皈依戒,囑其勿傷人,應歸深山去,虎三叩首,似曉人意,遂搖尾而去,臨去時,回頭顧視,狀似依依不捨,至每年間,此虎必在寺之左右出現二三次,但不傷人。

師九十八歲,照例傳戒,此時師又有病,不思飲食,在戒期中佛事,師一一都能應付,尤其在傳比丘戒時,登比丘壇,尚須人扶,說比丘戒,一說八九點鐘不停,聲音宏亮,愈說精神愈好,像無病狀,像這,似有神護助。是時西藏榮增堪布活佛,羅格更桑等十餘人來寺皈依。師九十九歲,春戒後,應穗諸護法居士邀請。赴廣州講經,又赴香港東蓮覺苑建大悲法會,秋後回南華。師一百歲,春戒,各方來寺求戒更多。寺內設壇每日禮懺二小時,祈禱世界安寧,超度陣亡將士。寺內大眾減省晚食,資助賑款。師百零一歲,重修曲江大鑒寺,為南華下院,又修月華寺,以接海眾。師百零二歲,南華建設工程,已完成八九。又將兩年眾弟子供養果資二十余萬元,撥交賑濟饑民。師百零三歲,是年傳戒,寺內老樟樹神來求戒。七月日機八架,繞寺不去,一機俯衝,投一巨彈,中寺外河邊,無傷人,機群又複在寺旋繞,後向馬壩飛去,兩機相撞,機毀人亡,此後日機不敢再飛來寺。十一月,應國府主席林公暨中央各院長邀請,在重慶建息災法會。 法會歷時3個月,期間名公巨卿贈給虛雲法師的名貴古玩及字畫共5大箱,在歸途中,他把這些東西全部分贈給各地寺廟,自己不留一物。

師百零五歲,由李公漢魂邀請重興曲江乳源雲門大覺禪寺,師念雲門乃天下祖庭之一,是事是理,亦應復興,以是應諾李公之請。是年十二月,師由曹溪移錫雲門,決心重興大覺禪寺,複振雲門宗風。查雲門大覺禪寺,乃系文偃禪師道場,是六祖門下五宗派之一,天下禪門所歸,清朝雖有重修,然其規模極小,殿宇無多,逮及於今殘宇頹垣,淪於榛莽,凋殘荒廢,古刹晦光,師發大願,決心重興,以慰偃祖在西之靈。


師百零八歲,春期,仍赴南華傳戒。入夏,應香港東華三院請作平安法會。赴澳門講經打七,赴中山縣建大悲法會,兩處皈依者萬餘人。事畢,回雲門,修建殿宇。

師百十歲,修建雲門殿宇全部,工程已告完成,溯師自到雲門,晝夜辛勤,更改方向,重奠地基,大興土木,廣造梵宇,歷時九載,計建殿宇寮房,一百八十餘楹,開放生池,建海會塔,裝修佛像,大小八十餘尊,工程之大,不下南華,於今古刹重光,梵宇巍峨,此等偉造,然舍師之願弗能為也。

師百十二歲,“雲門事變”。是年春,雲門準備春期傳戒,各地聞訊前來求戒的人很多。正值全國“鎮反”運動開始,湖南某縣有血債的反革命分子混進其中,湖南的公安部門追到雲門,將其捉拿歸案,引起乳源地方當局對雲門寺新老僧眾產生懷疑,誤傳雲門藏有軍械、電臺。於農曆二月二十四日派出百余人,于午齋時抵寺,將寺院團團包圍。在寺院左右及後山高地,都架起了機槍,對準寺內,如剿大敵,氣氛極為緊張。當時全寺僧人百余人正在齋堂用飯,都不許離座。為搜尋軍械、電臺,所有殿堂房舍都一一細查,最終一無所獲。然對於所有稍有可疑的人員,都一一叫出來問話,前後被拘禁的僧人有二十六人。由於地方當局對雲門寺的情況作出了錯誤的估計,認為虛去法師和絕大多數僧人都是“反革命”,逼令供出軍械及藏金。眾稱不知。於是妙雲被誤死。悟雲。體智手臂斷折。終無所獲。遂遷怒于師。先是三月初一日。將師別移禁一室。門封窗閉。絕其飲食。大小便利。不許外出。日夜一燈黯然。至初三日。有大漢十人入室。逼師交出黃金白銀。及槍械。師言無有。師即趺坐入定。金木交下。撲撲有聲。師閉目不視。閉口不語。作入定狀。是日連問四次。擲之撲地。視其危殆。以為死矣。呼嘯而出。監守亦去。侍者俟夜後。扶師坐於榻上。初五日彼等聞師未死。又複入室。視老人端坐入定如故。益怒。拖下地。蹴踏之。五竅流血。倒臥地上。以為必死無疑矣。又呼嘯而去。入夜。侍者複抱師坐榻上。端坐如故。初十日晨。師漸漸作吉祥臥下。經一晝夜。全無動靜。侍者以燈草試鼻孔。亦不動搖。意圓寂矣。惟體尚溫。顏色怡然。侍者二人守之。至十一日晨。 (即四月十六日。)師微呻吟。旋扶之起坐。侍者告以臥睡時間。師曰。 「我覺才數分鐘耳。」語侍者法雲曰。 「速執筆為我記之。勿輕與人說。啟疑謗也。」師從容言曰。 「餘頃夢至兜率內院。莊嚴瑰麗。非世間有。見彌勒菩薩。在座上說法。聽者至眾。其中有十餘人。系宿識者。即江西海會寺志善和尚。天臺山融鏡法師。歧山恒志公。百歲宮寶悟和尚。寶華山聖心和尚。讀體律師。金山觀心和尚。及紫柏尊者等。餘合掌致敬。彼等指餘坐東邊頭序第三空位。阿難尊者當維那。與餘座靠近。聽彌勒菩薩講『唯心識定』未竟。彌勒指謂餘曰。『你回去。』師曰「弟子業障深重。不願回去了。」彌勒曰。 『你業緣未了。必須回去。以後再來。 』。經此數日。地方各人目睹師行奇特。疑畏漸生。互相耳語。有似頭目者。問僧曰。 「為什麼老傢伙不死的。」答曰。 「老和尚為眾生受苦。為你們消災。不死的。久後自知。」其人悚然。惟事情擴大至此。所圖未獲。更恐洩漏風聲。故仍圍困。及偵查搜檢。對各僧人。不准說話。不准外出。即飲食亦受監視限制。如是者又月餘。時師所受楚毒。傷痕併發。病勢日增。目不能視。耳益重聽。弟子慮有意外。促師口述生平事略。隨錄為自述年譜草稿。正此時也。 夏曆四月間。雲門事變漸漸傳至韶州。先由曲江大鑒寺僧人。通知在北京之師門弟子。及海外同門。聯同救援。北京方面聞訊。電令地方政府嚴查。圍困始續漸鬆懈。農曆五月二十三日 ,京穗調查組到寺,一場鎮反擴大化事件才告平息。師自重傷後。不進粥飯。日飲清水。繼知糧盡。白眾曰。 「老人業重。帶累各位。事至今日。各位似應分向各方。求生續命。」而僧眾皆不願離師去。乃集眾往後山采樵。量為輕重。挑往十餘廿裏之市集出售 。事變平息後,農曆六月下旬,師抱病為遠道前來求戒者傳授三壇大戒,這是雲門復興後第一次傳戒,雖然受戒人數不多,由於天氣酷熱,戒期的時間也不長,但風波已平息,人心安定。參加受戒大會的人深懷稀有之心,難遭之想,實非平時傳戒法會所能比喻。

坐閱五帝四朝,不覺滄桑幾度;
受盡九磨十難,了知世事無常。

師百十四歲,在上海玉佛寺打禪七。七月初五日到江西雲居山。師到雲居,一見真如寺被日軍焚毀,只見毗盧遮那大銅佛,兀坐於荒煙蔓草中,不禁惻然神傷,以歷代祖師道場零落至此,倘不重興,古刹將湮沒,遂發宏願重修。九月,粵垣弟子比丘尼數人,聞師至雲居住,擬往拜謁親近,費半月路途方達,沿西路登山,削壁插天,草深沒膝,路狹難行,盤山二十余裏,方抵石門,到真如寺,但見斷垣殘壁,瓦礫荒榛,遇一禪人,問道:‘老和尚何在?’禪人以手指之,則見牛棚,蔓草支離,積以成壁,鞠躬而入,乍不見人,稍立定,乃見老人坐在板榻上,如入定狀,旋即師開眼視之,問曰:‘你們何能到這?’以是各人陳述悃忱,師道:‘我初來此,祗有四僧人,本欲結茅同居,不意衲子聞風踵至,不一月,已近五十人,牛棚以外,僅有破屋數椽,你們已看了,既來,那麼你們就來這裏且住數日吧。’十月後,各方僧人來者眾,食宿兩餐,均由上海簡玉階居士施資。師於此時,籌畫墾荒,開田種植,及修建殿宇等事。是冬,曲江南華寺請傳戒法。

師百十五歲,先計畫修造大殿,是時緇侶雲集,已過百人,其中人物,百工俱備,國內外僧俗道友聞訊,施助淨資,有人有土有財,事易舉矣。師遂分僧眾為二部,能土木工程,修造殿堂者為一部,開墾種植,藝茶竹工又為一部,眾皆踴躍。夏五六月,首建成法堂一幢,上為藏經樓,置磧砂、頻伽各一藏;開墾部分,亦開成禾田六十畝,種田博飯,儼然百丈風規。七月,新建僧寮,上下樓二十餘間。眾勸師移住新建樓房,師不肯,焚師牛棚,師曰:‘我愛其古雅也。’仍縛茅樹竹,照舊造成居之。

師百十六歲,加建寺內堂宇,香積廚、五觀堂、客堂、禪堂等處,陸續告成。師百十七歲,興建大殿、天王殿、虛懷樓、雲海樓、鐘鼓樓及各殿堂房舍,次第落成。師之重建雲居,師一百一十八歲地政府農林機關。以雲居寺僧開闢荒山荒地。甚有可觀。改設墾場。將寺有之山場田畝。茶果樹木。盡劃入地方墾場。另派數十人來寺接替耕植。寺內職事以僧伽農場立案有年。農作有效。呈請地方政府照舊由寺管理。七呈不報。及後竟將師所住之牛棚亦圈入之。令師刻日遷出。師無可奈何。乃將前後情形呈報北京。旋奉院令。著該地方機關即日交回師所住之牛棚。及各墾地。仍由寺僧耕植。師一百一十九歲,時全國僧眾。除膺特殊任務者外。均惴惴不安。南華雲門雲居山門外。亦遍貼大字壁報。聲勢洶洶。師則若無其事。而四眾均欲為師辯白。師不許。政府每月送師貳百元為補助費。

師一百二十歲(一九五九年) 春。國內外叢林及諸弟子以師今年百二十歲。恰與趙州同年。各團體紛紛擬定程式及典禮為師祝壽。師前後接到函電。即行制止。其復函大意。

(上略)雲死活未蔔。辰期猶遠。便承吳老居士厚意。擬制壽屏為祝。愧謝曷甚。竊念夙業所驅。波波一世。風燭已殘。事猶未了。每思輒愧徒為虛名所誤。百年塵勞。夢幻間耳。複何堪留戀。又生者乃死之端。智者直須警悟。一心進道。如救頭燃。奚暇扮演世俗情態也。雲心領謝。盛意謹辭。

又雲母難之日。自哀未遑。切不可為作壽章紀念。或其他慶賀舉動。轉增彌罪。徒有損毫無益也。

三月師以浚明月湖尚未竣工。海會塔工程僅及一半。乃力疾督促。數月後乃竣事。 是月美洲汪寬慎香港曾寬璧以師今年為百二十壽辰。各以資來。請造地藏菩薩一尊。用祝師壽。師令刻日興工塑造。兩月而成。分供於鐘樓及海會塔中。此師最後之造像也。

師病日益重。一日住持和尚及三寮職事多人來視師病。師謂眾曰。 「我們有緣。相聚一處。承諸位發大心。數年之間。復興雲居道場。辛勞可感。但苦於世緣將盡。不能為祖師作掃除隸。有累諸位。倘我死後。全身要穿黃色衣袍。一日後入龕。在此牛棚之西山旁。掘窯化身。火化之後。將吾骨灰。輾成細末。以油糖麵粉。做成丸果。放之河中。以供水族結緣。滿吾所願。感謝不盡」云云。諸人皆作安慰語。師說偈曰。

蝦恤蟻命不投水吾慰水族身擲江
冀諸受我供養者同證菩提度眾生

又偈

請各法侶深思熟慮生死循業如蠶自縛
貪念不休煩惱益苦欲除此患佈施為首
淨參三學堅持四念一旦豁然方知露電
悟證真空萬法一體無生有生是波是水

又偈

籲嗟我衰老空具報恩心宿債無時了智淺業識深
愧無成一事守拙在雲居誦子吃飾句深愧對世尊
靈山會未散護法仗群公是韋天再世振毗耶真風
自他一體視咸仰金粟尊中流作砥柱蒼生賴片言
末法眾生苦向道有幾人我負虛名累子應覺迷津
佛國時欣慕香光擬近趨謹留幾句偈聊以表區區


八月師生辰日近。國內外諸山長老。及弟子等多人。入山慶祝。並探視師病。師亦覺精神稍為健旺。十月。師病勢日危。命徒將甫竣工之海會塔內容。一一如法佈置。先供佛像。中安經卷。次淨僧房。派僧數人入住。早晚念佛。 七日(即己亥年農曆九月初六日。)接北京電報李濟深逝世。師曰。 「任潮你怎麼先走。我也要去了。」侍者聞之愕然。 十二日午師命撤退佛龕。供奉在別室中。侍者知師有異。急往報方丈及三寮職事。晚上齊集向師問安。請為法長住。師曰。 「事到而今。還作俗態。請派人為我在大殿念佛。」眾請師作最後開示。及遺囑。師曰。 「身後事數日前已向眾說。不必贅言。今問我最後語。只有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

有頃複曰「正念正心養出大無畏精神度人度世」 諸位辛苦。宜早休息。眾告退。已中夜矣。

十三日即農曆九月十二日晨侍者二人。進入室中。見師趺坐如常。惟雙頰微紅於往日。不敢驚動。退出戶外守候。

十二時。在窗外窺見師竟自起床。自取水飲。旋起立作禮佛狀。侍者以師久病之身。恐其傾跌。即推門入。師乃就坐。徐告侍者曰。 「我頃在睡夢中。見一牛踏斷佛印橋石。又見碧溪水斷流。」遂閉目不語。

至十二時半。師喚侍者一齊進來。師舉目遍視。有頃。曰。 「你等侍我有年。辛勞可感。從前的事不必說了。我近十年來。含辛茹苦。日在危疑震撼中。受謗受屈。我都甘心。只想為國內保存佛祖道場。為寺院守祖德清規。為一般出家人保存此一領大衣。即此一領大衣。我是拼命爭回的。你各人今日皆為我入室弟子。是知道經過的。你們此後如有把茅蓋頭。或應住四方。須堅持保守此一領大衣。但如何能夠永久保守呢。只有一字。曰『戒。』」說畢。合掌。道珍重。諸人含淚而退。

至一時四十五分。侍者二人入視。見師右脅作吉祥臥。示寂矣。

少小離塵別故鄉,天涯雲水路茫茫。
百年歲月垂垂老,幾度滄桑得得忘。
但教群迷登覺岸,敢辭微命入爐湯。
眾生無盡願無盡,水月光中又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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